写毕业论文的感想
离写本科毕业论文已经过去八年了。再次动笔写博士毕业论文时,又想起当年的自己:多么希望能有一间像主楼那边那样安静的实验室,没人打扰,可以沉下去做真正感兴趣的研究。可真正到了要毕业时才发现,那样的环境往往是一种奢求。我的博士差不多走了六年,经历了很多。
当年拿到博士 offer(大概是六年前)时,我并没有特别激动。可能是因为我对很多事不敢抱太高期待——担心事与愿违:比如能不能去香港、能不能去美国、能不能拿到喜欢的博士机会。即便如此,我还是觉得应该认真庆祝一下,于是在 2020 年年初带着爸妈去了一趟日本。那时我在上一家公司已工作两年,有些积蓄,心态也算自由。没想到从那之后,人生中最大的难关接踵而至。回看这段路,大致可分为四个阶段。
第一阶段:疫情与滞留
疫情对每个人都是巨大冲击。对我而言,某种意义上它和我的博士几乎同时"开始"。学校当时让内地同学暂时不要前往香港,但我正好在日本旅行;我已申请了宿舍,于是从东京飞回香港,却在机场反复犹豫要不要去学校报到。给学校发了邮件,等了两三个小时都没有回复,只好买票回深圳。记得那天深圳是阴天,街上几乎没有人。第一学期就这样搁置了:不选课,等消息。城市停摆到四五月才慢慢恢复。我一边在公司上班,一边选课学习。直到 2021 年春夏,公司对学生在岗做科研的安排不太满意,我在七八月被转为实习身份。原本负责建图定位的小组工作也做了交接。八九月,同学们陆续返港,我也收到学校面对面授课的通知,便在 2021 年 10 月回到香港。这算是第一阶段的尾声。
第二阶段:返港后的艰难推进
回到香港后,内地偶有疫情反复,社区常常做核酸、封楼。与之相对的是,校园里的科研条件并不充裕,大家也不太清楚要如何推进项目。趁手里还有些设备,我们合力做了数据集。2022 年初,香港本地疫情陡然严峻,很多授课型硕士回内地。因为租约问题,不少人干脆不要押金直接退租离开。到了年底,新的租房市场变得紧张,有的房东要求一次性缴清一年房租。那段时间,餐厅只在中午短时段开放,晚上不许堂食;在校园里见到的面孔就那几百个。经常收到通知:某宿舍或某实验室有人确诊,需要"消杀"。很多同学选择在宿舍自我隔离,或者直接回内地。回想起来,那段日子确实闷,超市货架常常是空的。到 2022 年底情况渐好,餐厅逐步开放,大家也不再过度恐慌;内地放开之后,2023 年初开始免隔离通关,生活恢复了一些正常。
第三阶段:广州校区与奔波
这一阶段的标志性事件,是导师去了港科大广州,并要求我们整体搬到广州;不去的话就会停发奖学金。那段时间我在广深港三地来回跑,同时还剩两门课(含研讨课)没修完。2023 年秋,我在广州校区住了一学期。之后因为继续修课的需要,无法长期在广州待着,就没有再申请下一学期。随之而来的问题是:如果不在广州交换学习,广州的门禁和宿舍都无法为我保留。和学校沟通后,对方说只能由导师为我办理研究助理身份才能进校园,但最终也没有落实。无奈之下,我在深圳租了房,把工作地点放回之前导师的公司。
第四阶段:换导师、居家科研与投稿起伏
2024 年年初,我们突然收到通知:原导师不再在港科大任教,需要重新联系新导师。我算是幸运,最终换到了一位适合的导师。但那时我在深圳的房子已签约,且从年初开始没有奖学金了。港科大机器人学院也没多少同学在校,我就继续在深圳居家科研,偶尔去香港处理要紧的事。居家科研对我挑战很大。
2024 年中,我有了一个初稿,本想投 AAAI,因时间不够改投 ICRA,着手准备第二篇。到了大年夜前后,ICRA 的结果不理想,心里很难受,但也只能接受现实。这大概算是我第一年真正静下心来专注科研。随后我准备转投 IROS;2025 年初又萌生了用扩散模型做定位的新想法,五月投稿,按意见修改后八月仍被拒。下半年行程很满:八月参加了 Meta 的一个活动,九月送对象去洛杉矶读书,十月去参加 IROS。七月底开始实习,缓解经济压力,也能用上显卡。
如今是 11 月,我终于确定了答辩委员会和日期。今天在写毕业论文时翻看早先的工作,才又把这些跌宕想起。
一些心情与尾声
不知别人的博士是不是也如此动荡,还是只有我格外波折。我是那种对环境要求比较高的人:若想产出,就需要一个安稳的环境,并不擅长在风雨里"安如山"。但愿意也好,不愿意也好,历史的车轮终究向前。所有事情都会迎来一个结局——也许延期一年、两年,也许顺利毕业、硕果累累,也许拿到满意的 offer,也许选择"硕退"。有时也会感慨:时代节点、研究方向、导师、同门,都会深刻影响一个人的博士经历。这段旅程无论如何是属于我的。
坦率说,我对自己的博士并不完全满意:现实与最初的想象差距很大。原本以为能经常出国开会,认识同行,稍带点"公费旅行"的浪漫;以为毕业后也许能抓住一些城市政策,朝着理想生活迈一步。结果是,博士期间没能出国参加一次学术会议,第一作者文章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多——都是遗憾。但当我意识到这一切快要结束时,心里还是有一种轻轻的释然。总之,新的生活要开启了。也祝看到这段文字的博士同学都能顺利,相信不论是美好的,还是不美好的,终将都会过去。